然而百密必有一疏,伍兹和第91步兵师的高级将领们仍然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维克斯丁压根就不配当侦察兵!维克斯丁最初参加的是美国海军,然而,在军舰上呆了没有多久,有关部门便通知他走人,因为他是个近视眼,不适合海上作业。于是,维克斯丁过了6个月的失业生活,最后又被陆军吸收了。
侦察比萨斜塔是维克斯丁领受的第一项重要任务,他既激动,又心惊胆颤。为了给自己壮胆并使大脑保持兴奋,他给自己灌下了一大杯浓咖啡,然后带上无线话报员查尔斯·金一起出发。金是俄亥俄人,弹得一手好吉它,他们以前就很熟悉。为了迷惑敌人,他们在脸上抹上了泥巴,然后,消失在闷热、潮湿的黄昏中。
他们把腰尽量弯下去,然后匍匐前进,感觉就像冲向人生终点一般。连惊加热,维克斯丁很快发现查尔斯·金开始全身冒汗,而且还携带着无线报话机,爬行起来更加艰难。维克斯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同样汗水淋淋。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一条长满橄榄树的沟里,这里距离比萨斜塔只有半英里多一点。维克斯丁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水,便取出了几个月前在一间废弃的房子里拣到的望远镜。他首先把焦点对准了最高点——比萨斜塔。维克斯丁清楚地看到了塔旁那个古老的大钟,但他没有发现移动的东西。他把平时训练的内容全用上了,用望远镜一遍一遍地“扫射”塔体,试图从塔上那一个又一个的弓型门洞里发现德军隐藏的任何东西。
令维克斯丁吃惊的是,黄昏中的比萨斜塔和周围的景致巧妙地组合在一起,看上去美得令人心颤,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的战友正在被德军的炮弹袭击着,而发射这些炮弹的指令极有可能就是从这座建筑物里发出来的!
这时,他的心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再次把眼睛靠向望远镜,却希望自己千万不要找到上司要求自己找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也许是天从人愿,这时地面的水汽越来越浓,望远镜的镜片蒙上一层小水珠,远处的比萨斜塔突然变得十分模糊,就像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看人一样。
他的愤怒和恐惧也达到了顶点,好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维克斯丁自言自语:“终于完成了这项倒霉的工作,我真想把它炸成粉末,但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移动的东西,甚至连活着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但理智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对比萨斜塔进行实实在在的侦察,如果德军炮火的指令果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自己将承担怎样的责任!于是他开始把自己设想成一名纳粹士兵,正躲在斜塔的第6层对着死伤的美国士兵大笑。然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炮火指令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要向上级汇报,要求摧毁这座建筑!”
他转向无线报话员,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趴在地上思考了几分钟,但仍然无法让自己下定决心向上级汇报塔里有敌人,直到和无线报话员撤下来,他还在想:“那座高塔、周围的天主教堂和洗礼堂的确太美了!”
德军发现了他们撤退的行踪,炮弹呼啸着向他们飞来,现在除了拼命逃跑,他们没有任何办法。维克斯丁和查尔斯·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第91步兵师控制的阵地,维克斯丁“如实”地向上级汇报了侦察的情况——塔里没有德军。第91师的将军们于是决定,不对斜塔进行炮击。比萨斜塔终于躲过一劫。
直到今天,美国人也没有搞清楚,当时比萨斜塔里到底有没有德国人。现在想起这件事,维克斯丁神秘地一笑:“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了50年,现在我可以肯定地断言,德国人肯定在塔里!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如果我当时迷迷糊糊地冲着报话机说出‘这里有德国人,开火!’这几个字,几秒钟后,第91步兵师的加农炮和停泊在附近的驱逐舰将会把数吨炮弹倾倒在斜塔上。”然而,对战争的恐惧和对比萨斜塔之美让他把这几个字咽了下去,人类建筑史上这颗璀璨的明珠因此鬼使神差一般地逃过战争的劫难。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维克斯丁仍然活着,日子过得不算美满,但他仍经常想起自己在亚平宁半岛的那次难忘的侦察经历,想起黄昏时分那座美丽的斜塔。退役几年后,有一天维克斯丁在翻看报纸时偶然看到一篇介绍比萨斜塔的文章,上面配了一幅黑白图片,他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自己前去侦察的那座斜塔吗!难怪它看上去那么美丽,原来它就是著名的比萨斜塔,而自己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多亏自己当时没有向上级报告里面有人,否则,现在的人们只能从图片上一睹它的壮美了。
然而,自己那次侦察活动算不上一次壮举,维克斯丁把这个秘密一封就是几十年,现在他已经是一名白发老人,比萨斜塔也将迎接第二个春天,他可以把这段经历告诉世人了。
(下)(全文完)